第67章 六十七酌

　　黄昏,一天的黄昏或许就是最美的阶段。即使时间不长，却让人留恋。

　　花楼喜欢他度过的每一天,甚至每一个时刻,每一秒。而他尤其喜欢黄昏,因为此时的阳光并不灼人也带着一定的温度。他喜欢在黄昏时感受这种自然的气息，闻着花瓣散发的幽香,回忆一天的时光。

　　今天是惊奇的，因为叶孤城来了，他只是与花楼合奏了一曲,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，此刻他已经走了。花楼也陷入了沉思,他其实不太懂，不太懂叶孤城这个人。这个为人敬仰的剑客,今天却一反平时的冷酷，演奏的曲子中也只有一股释然之意。完全不像是一个凛然的剑客，反倒多了一丝细腻。

　　花楼喜静，他喜欢静静地思索每一件事，可是他却有个朋友永远不会安静地过活。这个人一直很高调，叫说话都显得很大声，只是他的心思却比针还要细一点。他还喜欢惹麻烦和朋友，这每一点都意味着只要花楼和这个人在一起，他就不会清闲下来静静思索自己的事。

　　而这个人现在正匆匆奔上花楼的小阁，那吱吱呀呀的台阶都像是在哀嚎。但是花楼却很开心，因为他不用纠在自己的情感中，因为这个人总会带来些有趣的事，他便是——陆小凤。

　　花楼转过身时，陆小凤就已经在椅子上坐下，抓起桌上的水壶狠狠灌了几大口。他还没有说话，花楼就已经问了:“最近又是惹上了什么麻烦？”这样玩笑般的问话，陆小凤早已习惯，他双手摊开放在双腿上，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，也不管花楼能不能看到。他就是每次都要装出一副所有尘世都置身事外的样子。

　　花楼也不再问他，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的矮椅上，给自己和陆小凤各倒了一杯茶。杯中的茶水印着淡淡的人影，不真切，不明了。而花楼只是这般等待，静静地品着茶。他一向很有耐心，因为他知道陆小凤此时已没有耐心等自己的问题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陆小凤开口了，他的语气有些夸张，说的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:“花楼，你可知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将在月圆之夜，紫之颠决战。”花楼放下茶杯，点了点头，接道:“这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。”他知道陆小凤此次的话题绝不会围绕在这个大家都知道的话题上，他后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。

　　“花楼，你上次说还有几坛六童酿的酒。”陆小凤瞥了眼桌上的茶，他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紧张，甚至还想着讨酒喝，“我可不要喝茶。”

　　花楼无奈，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，他不是爱喝酒的人，那些酒本就是给这个酒鬼的。这便是陆小凤的人生，酒和美女就占了一大半。

　　酒是五谷的娇儿，既有水的柔姿，又有火的烈。小小的酒杯中浮动着冷月的碎影，浅淡而又凌冽。一杯，杯中回的是回忆亦是哀思。只是对于陆小凤来说，酒就是一样神圣的东西，他喜欢的事物，那便是单纯的喜欢，没有一丝做作。

　　“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已经比试过了。”这样一个轰动江湖的消息，被陆小凤这么轻描淡写的述说出来，好像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。绝世剑客之战，谁都无法预知的结局。

　　江湖上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竟然是假的。花楼一边听着陆小凤的描述，一边细细思考着其中隐含的真相。

　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决战的消息也是不久前传出的，花楼似乎是想到了关键之处，没有焦点的眼瞳看向陆小凤，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一切。他的话语中带着肯定：“前段时间他们决战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？”

　　陆小凤饮杯中酒，叹了一声：“好酒。”才又解释道：“可以算是吧。只不过这个消息先我一步已经传出来了。”陆小凤很无所谓，他知道花楼断不会将自己告诉他的事情说出去，“紫城一战，只是一个饵。一个钓出大鱼的饵。”

　　“叶孤城答应了？”花楼不惊异西门吹雪会配合演戏，但是叶孤城既然也答应了，那么其中必然还隐藏着什么，他想知道其中的原因，但是…

　　但是此事却远远轮不到他来管。叶孤城，白云城主，天外飞仙。这个本来与他毫无关系的人，现在却紧紧牵动着他的心神。花楼不迟钝，却也不想去面对心中的清明，或许这种躲避的方式对两人来说是最好的选择。

　　“答应了。花楼，最近京城或许会很热闹的。”陆小凤并没有注意到花楼突然之间闪现的愁容，他只是享受着美酒，然后计划着下一步的走向。虽然林离笙并没有将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他，但是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，而他也很有兴趣当一回阴谋的策划者抑或是演绎者。

　　花楼却不是这么想的，他现在只记得下午竹林中叶孤城说的几句话，当时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知所以，现在却渐渐明白了，一丝丝剥离开，只剩下…

　　——“花楼，白云城很美，从城墙上可以望见一片大大的海，海岸边还有许多奇特的贝壳。蓝天白云，那是一个独立于尘俗之外的地方。”

　　——“我一生置身于剑道，醉心于剑道，此刻却已看不到剑道的巅峰，不是因为我已经到了巅峰，而是因为心中已经没有了剑。”

　　——“紫之巅，决战在即，我已没有牵挂！”叶孤城说这句话时的眼中映着花楼的身影，只是花楼不知道，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，那其中的牵挂是多么浓郁，或许比这酒更加浓郁。

　　花楼不是爱喝酒的人，就算是陪陆小凤喝酒也就只是小酌几杯。只是此刻他已为自己倒了一杯，酒在杯沿处打转，只要一丝颤抖就会滴落。那只握杯的手没有一丝的犹豫，直接向着花楼微张的齿倾倒而入。

　　一杯酒，不烈，也不好喝。比之酒，花楼更喜欢茶，只是此刻他却有些想喝酒。

　　笑容仍然驻留在花楼脸上，陆小凤也发现了花楼似乎与平时不同了，虽然他不知道这不同是源于何原因，他只能问：“我明便上京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？”他的询问久久都没有得到回答，他放下酒壶，侧首看向一边的花楼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

　　“我脸上有花？”花楼已经平复好自己的心情，他知道有些事情，即使心中明白也要装作糊涂。所以他将自己的那种情绪埋在最深处，脸上还是笑着，回道：“当然，只不过楼中的花没人料理，最近是初，花苗需要照料。等我处理好一切就回去京城找你。”

　　“好的！”陆小凤对自己的眼睛有了一些怀疑，明明刚刚看到花楼的面上有些悲伤地情绪，现在却消失无踪了，而他现在也不得细想，因为他还有事要去处理。

　　陆小凤掂了一壶酒走，花楼也不留他，只是习惯性的走到阳台处，在夕阳下静默地听着路上行人的脚步声，当然也包括刚刚离开的陆小凤。

　　案几上还摆放着不久前弹奏过的古琴，思绪中还残留着幽幽的竹萧音，记忆中还浮现着一身白衣的剑客。那一句句话语越加清晰，每一句都有其特定的意思，连在一起却让人惑，惑的是人的眼，而不是人的心。

　　——叶孤城，你的话，我或许懂了。而你的心，却始终看不真切…

　　桌上有两个杯子，一个茶杯，一个酒杯。茶杯中还有半杯冷茶，酒杯却已经空了。没有丝毫犹豫，花楼伸手执起酒壶，慢慢倾倒，这一次只有八分的酒杯，透明的体在青瓷的酒杯中泛着琉璃的光。

　　——似乎叶孤城有一双琉璃的眸子，凌冽却不寒冷。

　　举杯，慢慢饮尽。口中微苦…

　　——似乎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一般将情感抛却只为得证大道。

　　斟酒，举杯，慢慢饮尽。口中微涩…

　　——似乎，一切都有些不同。梦中的他，动作轻柔，眼含柔情。

　　斟酒，举杯，饮尽。苦涩弥漫上心间…

　　举杯独酌，从嘴里一直燃烧到心里，泛起的却是散不去的忧思。

　　酒，不是豪侠子的豪情醉曲，便是伤感文人的倚楼消愁。酒入愁肠，化作相思泪。

　　难以效仿古人，独倚栏杆，望尽天涯路。

　　却仍是借酒消愁愁更愁，销不尽的是那点点的香醇。忘不了的是如火般的清冽。笑看世间，人在酒中，酒中人生。

　　人之一生，能向花间醉几回。莫使金樽空对月，梧桐深院锁着剪不断的忧思，顺江东的是那一江愁。

　　人生似花又非花，雾影楼台斜。无处话凄凉，唯有举杯独酌，在梦与醒之间眷留。

　　轻阖眼，聆听。絮语惹心痴，嫣红绕眉梢…

　　作者有话要说：一个晚上写了一万字，我都有种撞墙的*了。